发布时间:2024-11-25 11:03:27 来源: sp20241125
“精简”也可成就“丰盈”
——越来越多青年人尝试“数字精简”的生活
【到新时代新天地中去·数字精简】
人们的生活早已离不开智能手机,方便工作交流、拓宽信息渠道、扩大交际范围,数字生活让人们尽享便利。然而,不知不觉间,对手机屏幕的过度依赖,使数字生活对现实生活的挤占变得严重起来——凌晨2点仍在刷网络短剧,等待绿灯的30秒要刷一个短视频,坐电梯的10秒也要刷走10个朋友圈……在那星星点点的屏幕旁,人们仿佛一个个或坐或立或行走的“手机支架”。
一些青年人决定改变这种状态。他们看到媒介依赖的影响,尝试摆脱这种“被支配感”,以“数字排毒”“社交脱敏”“网络断联”等方式主动与媒介保持距离。这些方式遵循着同一种理念,即“数字极简”。然而数字生活的发展趋势已不可逆,移动互联网给生活带来的积极因素仍为主要方面。为了防止矫枉过正,一些学者提出,“‘数字精简’概念恐怕更为妥帖”。
“花为什么是香的,不是因为屏幕。草为什么是绿的,不是因为屏幕。颈椎曲度为什么变直,倒是有可能因为屏幕。”在网络平台上,一个叫作“远离屏幕计划小组”的社交群将这句话挂在简介里。这个已吸引4.2万年轻用户加入的社交群有明确的目标:“有意识地放下手机、电脑、平板等配置屏幕的工具,回到三维的空间去。”
在几乎相同的时间里,有3万多人加入了社交平台上的“反技术依赖小组”,2万多人加入了“数字极简主义者小组”……类似的社交群、打卡群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加入了尝试“数字精简”生活的行列。
这些青年人能成功养成良好的数字生活习惯,把握好精简网络生活与丰盈现实生活的关系吗?这条路要怎么走、走多远?很多人加入了这场思考。
1、“远离电子屏幕计划”
“手机似乎已经控制了我。”参加工作1年后,00后教师张旭亮,竟已连续几个月在凌晨2点后入睡。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张旭亮沉迷于刷短视频,指尖一划,时间飞逝,第二天撑着疲惫之躯工作。母亲陈女士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似乎底气不足,因为这个被朋友戏称“退休后就全职刷视频”的老年人,不停刷手机的“症状”更加严重。
90后外卖员姜一楠则沉迷手机网络游戏,他几乎把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贡献给了游戏。“我知道绝大多数的游戏时间没有意义,但我管不住自己。App图标上的小红点一亮,我就焦躁不安,非点开不可。”2019年国家网信办在全国主要网络视频平台推广上线的“青少年防沉迷系统”限制了未成年人的游戏时间,但已经30岁的姜一楠不在这一系统的管控范围。驰骋网络,如脱缰野马。
如今,他们都已是“远离屏幕计划小组”成员,试图借鉴网友们的经验,互相鼓励,一起利用好碎片时间,在现实与网络的合理平衡中找到健康的生活方式。“我算是觉醒早的,很多朋友在加入小组前,已为不节制的网络生活付出了代价。”张旭亮列举了这种代价——视力下降,腰椎病变,注意力下降,对现实中的新鲜事不感兴趣……“我很庆幸自己作出这样的决定。”他说。
当前,一些学者在相关研究中提出“数字极简”概念,这是一种技术使用理念,主张审慎地使用数字工具并将自身数字活动最优化,尽可能少地侵蚀使用者的现实生活。
这个概念得到很多青年网友的支持。在“反技术依赖小组”等社交群中,青年人互相交流心得,介绍经验和方法的帖子深受热捧;在各大社交平台,都可刷到教人如何戒手机瘾、戒“社交媒体依赖症”的教程。记者调查时,翻开“小红书”,可轻松找到超过3万余篇与“戒手机”有关的笔记,B站、抖音等平台上还能看到不少动辄播放量破百万的视频教程,有些“教你怎么戒手机”的视频甚至有千万播放量。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被智能手机所淘汰的“功能机”(只具备基本通话和短信功能的手机)竟再度受到青年人尤其是00后的追捧。在某购物平台销量榜单中,功能机再度跻身热销机型,购买者除了老年人,便是希望与智能手机保持一定距离的年轻用户。
2、矫正信息“过度充盈”
为什么要加入“数字精简”行列?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4届硕士毕业生徐冠群的答案,是对“过度充盈”的矫正。
徐冠群曾对青年人“数字极简”的生活实践展开研究。她加入“数字极简主义者”社交群,以小组成员身份对组内用户进行观察,并通过互动和发帖等方式与成员交流,收集了不少一手资料。
“在数字空间里,信息流是无穷无尽的,形成‘过度充盈’的状态。”她分析说,信息过度充盈,滋生了注意力支离破碎、专注力被剥夺等负面效应,促使青年群体对数字媒介产生逆反心理。
这个观点能在很多受访者的亲身经历中找到支撑。“信息缺失让人恐惧,但信息过量也是让人焦虑的。如今乱七八糟的信息摄入实在太多,比如某热搜上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娱乐八卦,至于社会热点话题,也有很多冗余琐碎的内容。”一位受访者谈到,接连不断的信息攻击带来的是消费主义大潮和无边无际的信息海洋,让人总会觉得空洞和焦虑。
“另一方面,社交关系也‘过度充盈’,无处不在的社交网络挤压了个体的自我时间,让青年人产生‘连接倦怠’。”徐冠群说。她的一名调研对象坦言:“我们总是对那些不重要的人际交往十分上心,怕被人认为过于冷淡而不停地给别人的朋友圈点赞、留言……但这些行为没有太多实际影响,反而让我们失去对真正重要关系的把握,关闭或清减社交网络,会让自己重归平静。”
的确,网络上形成的社交关系与现实生活有很大区别。与人交谈不需“物理相遇”,只需指头一拨;朋友圈的点赞,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得到了周围人的广泛关注,从社交软件上获得认同感要比在现实生活中容易得多。“长期依靠网络进行社交,会逐渐丧失真正的社交能力。”很多学者持有这样的观点。
西安外国语大学本科生邹佳琦相信,内心充实的人,空闲时间不太会沉迷在手机上,他们往往喜欢把时间花费在实实在在的事情上,例如旅游、培养爱好。“我们有很多机会能够去培养和发展自己的爱好和特长,能够拥有自己真正热爱的生活,为什么要把大量时间浪费在手机上、浪费在透过屏幕探视别人的生活呢?”邹佳琦说。很多青年人在反思后,加入了“数字精简”行列。
3、小事做起,减少依赖
西安理工大学本科生龚学琳去年曾在同学中发起“放下手机、走近自然”的倡议。这个活动设计了打卡和奖品激励机制,例如每日屏幕使用时间在某个标准以下就可以兑换相应等级的小奖品。
“虽然活动持续了一个月,奖品并没有完全送出去,但很多同学限制了自己每天打游戏和看短视频的时间,并严格地执行了下来。”龚学琳乐见于此,他的一些同学还开始培养按时健身的习惯,不断地影响着周围的人。
过“数字精简”生活,青年人使出了不少招数。为了重新控制自己对媒介的“掌控权”并对抗平台带来的信息茧房和信息过载,青年用户开始战略性地与平台进行“软断联”。在一些青年学者的研究成果中,可以看到这样的具体办法——有意识地筛选信息输入渠道,谨慎选择关注对象;控制媒介使用时间与频次,设定媒介暂停期;关闭信息弹窗或内容推荐,躲避技术对日常生活的干扰;使用应用时不注册、不登录,以此保护自己的隐私;故意点击不感兴趣的内容混淆算法的计算、画像和推荐结果,不让平台知晓个体的兴趣偏好与信息需求,从而摆脱精准信息流造成的媒介使用上瘾……
为了减少依赖,有的青年人从管理手机使用时间入手。00后青年小颖的做法,是从每天强制锁屏1小时起,逐渐增加至3小时、5小时。她的“同行者”们,有的给自己规定晚上11点准时关机,并且平时不带入卧室;有的给自己设置了每天统一回复闲聊信息的时间,坚持在工作时间不回无必要的社交信息。
有的青年人从管理手机程序入手,卸载了手机里不必要的且含有大量信息流的App,从源头上降低手机的吸引力。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00后硕士研究生吕薇声称习惯在网络上翻找资料后,去图书馆找第一手文献“已成为心目中的麻烦事”,坐在图书馆写一下午论文更是难上加难。“如今我们应该像小时候一样专注地做一件事,培养注意力。”她尽力用纸质书代替电子书,不受干扰地、完整地读一本著作、再读一本……
为了“找回注意力”,一位心理学教师在网络上发起“草履虫计划”,号召青年人提高专注度、力戒浮躁。一些青年人加入其中,他们从“上卫生间不带手机”“吃饭时不看综艺”“手机程序卡顿时不找短视频填补时间”等小事做起,“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刚刚过去的国庆假期,在北京独居9年的小青不再宅在家里购物、看剧、刷社交媒体,而是收拾家务、招待亲友、出门骑行。虽然再平常不过,但长时间刷手机的空虚感没有再找上门来。
4、“工具就是工具”
“工具就是工具。”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毕雨辉在论文中提出,数字精简的生活方式蕴含着青年数字理念的转变,即认识到数字工具就是一种工具,要掌控数字技术以更好地服务于自身的发展,而不是沉迷于互联网平台中的娱乐泛化、消费狂欢和虚拟场景。
“我用更好的习惯和活动代替上网,上班通勤时改听历史音频、经典名著,每周固定时间去画画、摄影,为一个爱好长期投入。”践行“数字精简”半年后,网友“七月你好”发帖分享了自己的收获,“渐渐地,我不再终日烦躁、慌慌张张,好心情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位“远离屏幕计划”小组成员表示,从网络世界中脱身出来,她看到了更多现实世界的美好:有了时间去看更多书,去听更多音乐;在聚餐时放下手机,与朋友认真地沟通和交流。她开始留心观察每一个傍晚的天空,去留意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脸庞,去感受现实社交中的喜怒哀乐。
网络生活精简后,现实生活充盈起来。“长时间玩手机带来的精神消耗,打几场球就能恢复不少”“得认真跳舞,不回‘手机阵营’”“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凉风冬有雪,有这种感受才更踏实、更温暖、更从容”……不少受访者表示,把时间和注意力争取回来后,迷上了跳舞、打球、游泳,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破局之法。网友御风认为:“‘数字精简’的关键是真正从自己的心理上把控住,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实现目标,而不是依靠‘多搞一个花样然后自我安慰’,通过别的科技解决上一种科技遗留下来的问题。否则,就会陷入西西弗斯般永无止境的轮回。”
“在‘数字精简’的实践中,青年表现出了数字使用者的主观能动性,呈现了强烈的关注现实生活和关注自我的需求。”不少学者对青年追求“数字精简”生活给予了肯定。
“这代表了在技术社会,青年群体开始思考如何脱离技术的棱镜去观察世界、如何锚定与技术相处的正确态度,其最终目的都是让技术成为工具为我们所支配,而不是让技术支配我们自己。”徐冠群在论文中总结道。
(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彭景晖 李丹阳 本报通讯员 王雨姿) 【编辑:张子怡】